范泽木

　　地里的小白菜过了年，变得枝高叶疏，很有种鹤立的出世感。

　　街边卖菜心的多了起来，菜叶水灵灵的，像明眸，花蕊结成串，看一眼就迎面扑来春天的气息。菜心，最撩我心的是花蕊的点点明黄。初染黄的菜心有春天的意趣，点点明黄衬得菜叶有种盈盈春水的绿意，前者显娇羞，后者见柔情。若菜花开得正旺，菜叶就有了衰败的意思，那时春深似海，只有春色没有春意了。

　　我最爱吃且自己也能做的，是菜心炒蛋白肉。把菜心一截一截切得短短的，放入油锅翻炒，待菜叶服帖了一些，加入蛋白肉，锅里就一派春花烂漫了。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写道：“声音之道，丝不如竹，竹不如肉，为其渐近自然。吾谓饮食之道，脍不如肉，肉不如蔬，亦以其渐近自然也。”吃菜心，吃的就是“渐近自然”，所以只要撒些许盐就好了。

　　菜心多汁，汁水甘甜，让我联想到小时候吮吸天目地黄的味道，那甜是清新恬淡、天高气爽。巧的是细嚼蛋白肉，也能品到若有似无的甜，两种甜不尽相同，却和谐于一处。碧绿的叶，明黄的花，油黄的蛋白肉，真是一春繁花。

　　妻子喜欢用菜心炒粉干。第一次吃到的时候，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，我记得小时候在表舅妈家里吃过。表舅妈家边上有一水涧，春来多雨水，水“哗啦啦”地从石壁上落下来，是我吃菜心炒粉干的背景音乐。那时候用的是猪油，忘了有没打鸡蛋，只记得耳边一直是“哗啦啦”的水声，春意十足。妻子用菜心炒粉干，是喜欢打鸡蛋的。鸡蛋和菜花都黄，后者添了一抹亮色，前者却黯淡了一些，大概也有意收敛锋芒。菜心切得不短，过油后绿幽幽的，夹杂在粉干中间，很有主角光环。咬一口，甘甜四溢。

　　有朋自远方来，我在杭州火车站边上吃到了蒜蓉菜心。鹅卵形的白瓷盘上横着一截一截的菜心，菜梗、菜叶、花蕊、菜花俱全，根根排列，有种杂花生树的热闹感。迫不及待送菜入嘴，蒜蓉的香和菜心的香此消彼长，热烈交织，恰是一半海水一半烈焰。那个餐馆装修素雅，灯盏高悬，那天点的菜，菜心、春笋、鲈鱼、紫苏春卷，无论屋里还是桌上，都是春天的气息。匆匆作别去往下一站，在北上的途中，我一直记挂着那盘蒜蓉菜心。

　　一盘菜心装一个春天，春已来，想念总是提前迎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