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专注的普通人,也是发光的英雄
——读周华诚散文集《专注的劳动者都是发光体》
张家鸿
一个社会为何能正常运转?一个国家为何能蒸蒸日上?原因不在别处,在于有许许多多名不见经传的劳动者。诚如标题所言“专注的劳动者都是发光体”,劳动者有光,整个国家也就成了光的聚合体。这样的国家当然前程似锦、未来光明,倾心于劳动创造的生命体也就有了独特的无可替代的价值。在《专注的劳动者都是发光体》这部散文集中,周华诚以真诚、朴素的文字,向一个个平凡而不平庸的劳动者致敬,为他们在纸页上留下可供久久回味的素描。
因为热爱,他们沉浸;因为沉浸,他们幸福;因为幸福,他们继续热爱。热爱、沉浸、幸福,以及细心、较真、创造、快乐、笑容……它们彼此之间有着先天的、内在的亲缘,只要专注于劳动,它们总会在不同的时刻到来。
作为操作数控机床的老师傅,何小刚一个问题不解决,即睡不着觉。为加工一个长轴带着圆弧和不规则形状的零件,他曾三四天睡在车间里,直至问题解决。那几天里,车间就是他的世界,世界就是他的车间。为了给78岁的老大娘送治哮喘病的药,快递员董晓强从兴安镇赶至漠河,一个人、一辆车、一包药,单程240公里。要知道,老人与他素不相识。在和田河采气作业区沙海,最难的工作就是巡线。雷本军师傅每周巡线一次,一般是早上七点多出发,次日凌晨三四点才能返回。巡线工作包括维护、检修,还要扫沙。沙漠里,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风沙天,这样的日子里沙土像水一样流动。巡线时间长且不说,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……
从周华诚笔下截取若干画面,是读者如我的印象记,也是劳动者人生中习以为常的作为,是对“劳动”这个词或概念最朴素的定义、最本真的勾勒。人生的高度由此而来,人生的价值亦由此得以实现。劳动,在他们这里,不止是自我谋生、支撑家庭的路径,还是对社会中许多陌生人出一点力、尽一份心、发一点热的方式。利己不必多言,利他则与他们在劳动中展现出的诸多品质密切相关。如果没有超乎常人的热心与仗义,董晓强不会在极寒之地来回奔波480公里。利己与利他的兼而有之,才让他们成为光之源。许多时刻,利他更成为他们行事的首要出发点。
这本书是周华诚写给劳动者的赞歌,他用心勾勒劳动者劳作的画面,只是勾勒、描述而已,其中已然蕴含至高无上的敬意。于此,他是写作者,也是观察者与叙述者。
当然,这本书不仅是赞歌。周华诚的写作不止聚焦于主人公劳动的瞬间,而是顺带梳理他们各自或跌宕或平顺、或长或短的人生履历,让劳动有了具体、实在的背景,让劳动价值之思考拥有现实的空间。一味唱赞歌,会流于浮夸、陷入人云亦云中。周华诚这部集子没有这样的缺点。相反,空间的变换、场景的交替,人生之线的铺叙延展,在周华诚笔下是自然而然的。对造纸匠人黄宏健来讲,蛰居山中的那几年以及在全国各地奔来跑去的那段光阴尤其重要,这是成功之前必要的准备、蓄势以及开阔眼界、磨炼心性的阶段,不可或缺。上世纪80年代,包括曹勤在内的年轻人进入西泠印社学习的不少,茅大容先生不仅教他篆刻书法,且指点他制作印泥。制作印泥又脏又累,能坚持的人少之又少。自接过师傅传来的“西泠印泥”牌子后,他再也不曾放下。
正如周华诚在《父子工匠》末尾所言:“大国工匠建大桥,造火箭,什么样的大工程,都离不开一个个的小零件。”他还说:“而小零件,那么重要,却从来都沉默不语。”如果把共和国比作一座恢弘无比的大厦,这些普通的劳动者不正是其中的小零件?虽小,却极其重要,不可或缺。是他们,让大厦在风雨面前不会摇晃;是他们,让大厦在巨变面前岿然不动;是他们,在华夏大地上续写永不气馁、奋斗到底的传奇。名气大、影响力大的明星人物固然是许多人的榜样,然而,这些高大上的榜样,终究离一般人太远。周华诚笔下闪闪发光的个体,他们散发出的光芒不刺眼、不炫目,温暖、柔和,让人心生亲切之意、见贤思齐之念。他们就在读者周围,可以是研究水稻的沈希宏、种猕猴桃的林建勇、送快递的董晓强、坚守海岛讲台近30年的陈老师、操作数控机床的何小刚、修建廊桥的曾家快、复原开化纸的黄宏健、在白云村经营民宿的牛思贤、做玫瑰米醋十几年的杨国英、几十年在雕版印刷技艺中浸染的黄小建、电影拟音师魏俊华,他们就在不计其数的普通人之中。
“有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在哪怕最遥远和艰辛的地方,即便知道了人类自身的渺小,也努力让生活开出灿烂的花朵。”我以为,这是一句同时具备深度与高度的总结陈词。深度,即它的适用性,指向所有人的内心。哪一个人的生活是从来一帆风顺的呢?如果因为困难在前就畏难不前或闪身躲避,岂不成了懦夫?高度,即它的引领性。它是人类浩荡历史的有力总结,文明向前推进与一代代英雄的接力传承关系甚大。人类文明的未来进程,同样与既平凡又非凡的英雄人物密切相关。